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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奇葩」这个词都是偏贬义的,直到去年有个综艺节目叫「奇葩说」挺热闹,这里的人不一定是奇葩,更多指达人的意思。 「奇葩说」里的达人都是能说会道的,我的主业是程序员,所以只能写写在我职业生涯中碰到的一些「奇葩」程序员。 你懂的,我这里的「奇葩」没有任何贬义的意思。
我刚入行时的第一位项目经理,70后。那年三十出头,在银行客户现场做项目经理,负责一个二十来人的客户现场团队。 虽然他的职位是项目经理,但实际那时他真是一名地道的资深程序员。 70 后的程序员大都是从写 C 开始的,那时银行系统大部分也都还是 C 写的。 做为 Java 程序员入职的我十分惊奇的发现上一代程序员的工作方式是和我如此的不同。
当时团队资深的 C 程序员没几个,他算工作十来年里最老的,还要兼项目管理。 每有发生比较难搞的线上问题,他都会冲上一线。 比如我之前有文章里提到过的一个运行了十二年的 C 程序突然意外频频崩溃的事情,也是他带领几个高工在排险。 他们都是直接登上生产环境的小型机,程序源码就在上面,直接用 vi 编程调试,连语法着色都木有。 开着好几个黑底绿色字符的命令行终端窗口,coding,make,运行,查看日志,行云流水,金声玉震。 那时为了做好维护老项目工作我也学着用 vi 直接编程调试,但一直以来都感觉自己用的笨拙。 之后我转去专门做 Java 项目后,我的 vi 水平就再也没有长进过,十年过去,好像还和毕业第一年差不多。
项目经理人很随和,人到中年发福的有点多,整天笑呵呵的样子,让我感觉如果继续发福下去,就有些弥勒佛的风采了。 每次看他调试程序,短胖的手指流畅的敲打着键盘,看着那枚紧紧嵌入肉里的戒指就想他年轻那时也曾瘦过吧。 不管碰到什么大的线上事故,我也极少见他愁眉苦脸,还是那副笑弥勒的样子。 包括那次我负责的系统故障,让银行临时关窗停业的事情,他也笑呵呵的挡住了所有来自客户方的压力,让我能更从容的去处理。
那一年有次电话银行临时故障,他小孩出生请了陪护假在医院,故障时现场就我一人还在加班了。 只好让我来处理,但我完全没弄过电话银行那个程序,他就在电话里让我口述错误日志,他去分析什么地方有问题。 根据错误日志他猜到了错误的原因,就电话里单步指导我直接去生产机上重新修改源码,编译,替换原来的程序。 我震惊于他对细节的记忆力和超强的问题解决能力,但也看着他不禁感到对前路的迷茫。 十年后我也会成为他这样的程序员吗?我在他笑呵呵的面容后也能感觉到一份中年程序员背后的丝丝无奈。 在我写下这篇文章时正好是第十个年头,站在此时此刻回首彼时彼刻的感觉,现在应该是一个比当时对程序员更好的时代吧。
我和他只共事了一年,离开的原因如今回想起来也算是年轻随性的选择。 当时他觉得我还不错,就说年底给我加工资吧,可能说的时候觉得每个项目组年终总有些加薪的名额。 他这么说了我就这么信了,后来年底整个项目组都没名额,终究有些事情并不在他的掌控能力范围内,我就这么一气盛便离开了。 这样的选择如今回想起来,谈不上好坏,一种选择就是一条路径,没有这样的选择也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之后我到了一个新公司,认识了一个挺另类的程序员。 当有点进取心的程序员都在努力的更新自己的技能怕被时代的技术变迁淘汰时,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不到最后时刻绝不更新。
他是毕业后就到这个公司的,已经在那工作了三年了。 我当时刚工作一年,因为我读了研究生,所以我们其实差不多同年。 他有个绝大部分程序员都没有的特殊能力,就是和公司里各类人等都挺熟的,不仅限于开发部,包括行政、财务和各类不同层级的领导。 所以当我一个新人来到公司,他就很早过来招呼起来。 后来因为同一个项目,一起出差派到客户方现场作技术支持,就变得更熟悉起来。
熟悉了后,他就经常跟我抱怨公司,三年了也没给他涨过工资。 老是旁敲侧击的打听我进来时公司给开多少工资了。 我一开始谨慎地回绝了谈这个敏感的话题,因为公司也要求了员工间不能谈工资。 后来,过了段时间不知他通过什么渠道了解我的工资范围,然后对公司的抱怨就更大了。 那天,正好发了工资我们一起在外出差,他就说起他工资太低,2800一个月,想要去跟公司谈谈。 我一开始不信怎么可能这么低,要知道那是 2007 年的广州,我毕业那年拿到的 offer 是 5k,用各类电脑管家的话说叫打败了同年毕业同学中的 40% 吧,属于中等偏下。 而我跳到这家公司时,其实还涨了不少,所以他做为一个在公司三年的老员工,这个工资水平也着实让我震惊了。
我开始说不信,当时我自己在广州租房就要近 1500 了,2800 一个月怎么活? 他为了证明就在 ATM 当场查询当天工资的入账记录给我看,让我不得不信。
你这样还活的下去,租房加吃饭都嫌勉强了。
所以我不在广州租房,这几年长期外派出差,公司管住另外每天给一百多点的出差补贴,要不然呢。
他说要抽空回去和公司领导谈谈,要求涨工资,原来市场行情都这么高了,不行就离职了。 然后他就回去了广州总部,但一个周末后又回到了出差地。 我问他谈的怎样,他说领导不给涨,让他想离就离呗。 然后他就想了想还是算了,加上出差补贴收入还算凑和,而且这边干活轻松。
他确实轻松,因为他只负责维护几年前围绕数据库用存储过程写的旧系统。 而新系统公司采用了当时流行的 J2EE 企业架构,慢慢在把旧系统用存储过程写的逻辑转换到新架构上。 所以在工作上他是我的接口人,并不断的在把他维护的系统转换到我负责的新系统上去,所以他是越来越轻松。 我都替他担心,等系统转换完了,公司的系统都转到了 J2EE 平台,你也不学 Java 以后怎办? 他说,到时再说吧,领导反正也说了我这点工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乐的清闲,而且我现在的主要精力也不在写程序上。
当时,适逢大牛市。他把前三年工资和出差补贴存下的 10 万全部投进了股市。 到 07 年下半年时,股市趋近疯狂,他的股票一涨再涨,每天红光满面。 终于有天忍不住给我说,现在真是炒股赚钱的最好时光。 我就问他投了多少,赚了多少?其实当时我也受全民炒股情绪感染,但由于不太懂谨慎起见,只少少的买了点基金。 他说去年就全仓进入,投了十来万,到现在已经赚到人生第一个一百万。 现在股市一天赚的当过去一年,工资权当零花钱了,然后就该我凌乱了,不禁怀疑起在这出差加班码代码的意义何在?
受其影响,我也在 07 年末发了年终奖后大举进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 15 年才解套。 08 年初市场风气转换,他及时套现拿出部分在广州买了套房,而回头去看也正是广州房价近十年最低位了吧。 之后在那个公司干到 09 年后,我离开了广州回了成都,慢慢就和他的联系少了。
14 年下半年到 15 年上半年 A 股市场再现 07 年的狂牛盛景,而且这次还有新玩法:融资。 到 15 年我差不多解了 08 年的套时,这些年许久未曾联系的他的 QQ 头像又闪动起来。 告诉我这次他又踩准了趋势,借融资杠杆,一波赚到了人生第一个 500 万。 并规划着,赚到 1000 万就够了,基本靠低风险的理财能产生足够品质生活的现金流,只留 1、2 百万在股市继续沉浮。 我问你现在就全职炒股了?他说没啊,换了个公司继续还写程序,并且终于学了 Java。
那现在写程序于你的意义何在呢?
牛市不是天天有,过去熊了六、七年,我还得生活不是。
所以还在写程序,工资也不太高,如今也就 8、9k 吧,能过生活够了。
所以,作为程序员一直是他的一个后备选择。 之后 15 年下半年出现了股灾,后事便不知如何,之后他的 QQ 头像也未再闪动过。 希望一切顺利,也许下个牛市我还能听到关于他的故事。
他姓韦,所以大家都叫他「韦爵爷」,其实跟韦小宝没任何相关之处,但没见过真人前总会把他的形象和韦小宝的爵爷形象关联起来。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杭州,也是因为公司意外中标的项目(之前大圣文有写过)临时调集人手过去支持。 见到真人后发现与我想象中差距还蛮大,那时他留了一头长发,瘦削清癯,穿一款旧式风衣。 那要放在武侠的江湖里,很有一种不出世的高手感觉。 我问他干嘛留长发,他说杭州冬天比广州冷多了,留长发还暖和,过完年回广州夏天热了再剪吧。
当时那个项目最棘手的问题不是技术有多难,只是时间紧迫,还在和对手比赛。 杭州电信接手了联通 CDMA 一堆古老的旧网络设备,上面还有几百万用户在用。 但这些设备的供应商倒闭的倒闭,要么就是接近倒闭(当时的北电),完全没接口人。 情况好点的留下了一些设备文档,韦爵爷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开始了和这些设备调试接口的工作。 一份英文的设备文档 800 多页,韦爵爷一边看文档,一边学串口编程,一边测试接口程序。 不分昼夜,一周时间我们就全部搞定了所有网元设备的调试工作,具备了全网系统集成测试的条件,也因此顺利拿下了杭州电信的订单。
感到爵爷读英文文档的速度十分迅速,就问他诀窍。 他说之前被公司外派去巴基斯坦呆了一年多,在那边天天搞英文,也就熟练了。 然后跟我讲起巴基斯坦的经历,那边国家政治环境不太稳定,治安堪忧,办公室都是常备武器的,上班无聊了就把玩下 AK47 什么的。 平时出去取个钱,都要借大使馆的车开出去,取了立马开回来,极少外出。 怪不得我进公司一年多一直没见过爵爷,原来他那阵子一直在巴基斯坦。 之前公司时不时发个邮件征招去非洲或伊拉克之类地方做项目的人,我就在想真有人去么,这不是用生命在写程序么。 当然,这类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后来了解到爵爷家里情况并不太好,作为老大还有弟弟妹妹尚在读书,都是他在供养。
爵爷每次长期出差,他的皮箱总是半空着,等回来的时候箱子里就塞满了书。 出差加班熬夜等割接上线的时候,无聊时有人打游戏,有人看视频,爵爷经常摸出一本书读起来。 一般程序员桌上可能会放几本技术书籍,爵爷的桌上都是《桃花扇》《许三观卖血记》之类的。 他会一本正经的看完本小说,跟你探讨主人公的命运感受之类,分析作者为啥要这么写。 所以越发让我感觉他是一个经历丰富而层次感分明的人。
最后一次和爵爷合作就是某天半夜计费系统出错,错误下发了一批量单,把几十万正常用户给停机了。 爵爷把我叫醒,出了点事说我们去搞搞吧,还是那样的云淡风清,好像根本没出事一样。 翻过那年冬天我便离开了广州,没等到夏天再见到爵爷把长发剪短的样子。 之后,渐渐相忘于江湖,不过那个清癯身影似乎还形影相吊的读着:
徘徊久,问桃花昔游,这江乡,今年不似旧温柔。
这一路走来遇到这些个「奇葩」程序员,感觉也挺有意思,有时生活不就是为了活的有点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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