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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忘不了那位老人。
好多年了，每次触摸与生命有关的命题，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老人。
一想起老人，对生命就充满了莫名的怯意。
老人112岁，据说是当地截止到目前活得最长久的一位女性。长寿令老人名声大振，慕名拜访者络绎不绝。来者无非都想寻找长寿秘诀。
老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受人景仰。她端坐堂屋，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无惧无忧，淡定得如一尊佛像。倒是她的家人显得很激动，热情的招呼，热情的介绍老人的生活饮食习惯，以佐证老人之所以高寿；还拿出老人的身份证证明老人高寿的真实可靠。
老人转动着不甚清亮的眼睛，轮番打量着眼前的男女，不时回答着男男女女的七嘴八舌。尽管反应不是很灵敏，口齿也不是特别清晰；但意识绝不含糊，思维也绝不混乱。
终于还是有人问到老人的儿女们。据她那头发花白的长孙媳妇介绍，老人一生育有5儿3女。除两个孩子几岁时夭折，其余都活到了70以上。不过，如今不仅所有的儿女全都不在，连孙子和外孙也已经走了5个。
她会怎么样呢？就是说亲人离去时，你们会不会瞒着她？有人关切地问。
怎么能瞒得住？她太精明了！隔三差五每个人要问一遍。长幼顺序，年龄性别，习惯爱好，全都清清楚楚。起初儿女走了，她会哭，哭得翻来覆地；后来，就很少哭了，只流眼泪；再后来，连眼泪都不流了，就发呆。老人的一个重孙说。
头发花白的长孙媳妇接过话头，我老公刚走的那几天，她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一个人在房间里关了好几天。她太爱这个长孙了，我们都以为这回她一定熬不下去。没想到过了头七，她又像平常一样坐在屋前晒太阳了。
我的心突然很痛很痛，不知道是为老人承受了太多生离死别，还是为老人面对太多生离死别后的坦然。不，与其说坦然，不如说木然。人活得这么长久，心必定被悲伤给磨钝了吧。
老伴呢？还记得你老伴不？有人不知是对老人的记忆发生了兴趣，还是对她的情感生活产生了探究欲望，问得越加残酷。
老人盯着提问者看了足有二十秒，就在大家以为她终究有记忆断层的时候，老人突然用了十二分平静的声音说道，走了，走了，有五十年了。
五十年！半个世纪的情感独行者！
我几乎要窒息，想逃离。在没有了爱人的日子里，她的柔情如何安放？她柔弱的肩膀何处倚仗？她向谁撒娇向谁要宠向谁肆无忌惮？我实在不明白，她究竟靠了什么才撑得过多如牛毛的朝朝暮暮？靠了什么才有胆把浪漫、甜蜜以及无与伦比的欢娱熬成无欲无求的吃喝拉撒？五十年，情感独行，如今淡定在堂屋里，淡定在太阳的晾晒下，淡定在一群渴望长寿者的眼睛里。
我突然很迷茫，我们追求长寿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当你老到忘形，老到看不出美丑与性别、无所谓风情与雅致的时候，除了要见证太多的生离死别，体会太多的人情冷暖，承受太多的风霜雨雪，还有什么呢？回忆？难道仅有那些无法再握在手中的回忆真的可以顶天立地？
不，还是不要活得太过长久，不要活到如此无波无澜，无悲无喜，无惧无忧，淡定得有如一尊雕塑。于我来说，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完成了自己执着的梦想，就大可以灿然地笑着，无憾地归去……
生命还是要适可而止为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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