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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王一民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去抱紧他。一种舒适和安全的感觉在心里缓缓流淌,幻化成温暖的河流。以前对他的那种懊恼与憎恨在见到王一民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喂,王一民,你怎么在这里?”我开口问道。
王一民站在麦田边看着我,身后麦子的白色的麦芒像一阵还没落地的毛毛细雨。麦田里还有几株没有拔除的黄尾草开着黄色的小花,白色的蝴蝶在麦田里翩跹起舞。暖和的气流在地面滚动着。我从未注意过原来春天这么的美丽与宁静。
“喂,王一民,我问你呢,我妈呢?”
“她……她……”王一民一面向其他方向走着,做出一种要逃走的样子,一面结结巴巴的回答者我的问题。
“不许动,我跟你说话呢,放心吧,我不生你气了。我妈呢?”
王一民站在那里不动了,手里还捏着一根青色的麦子。
“她……她在家里被隔离了。”
“那你怎么在这里?”
“你妈被隔离了,怕没人照顾你,就让我来看看你。”
“哦,那我现在在那?”
“村子东边的隔离区,被隔离的人都在这里。”
我走去了门,四下张望着,果然在身后的地方还有好几个帐篷,还有好几个医生,还有背着消毒设备的正在消毒的人。我向后看的时候一个面带口罩的医生正好也向我这里看,看到我后便急切的向我这边走来。
“你在这等着,不许走啊。”我对着王一民说道,然后便急切的又钻进了帐篷。我看见落在地上的点滴的针头,已经满是尘土。点滴也已经快没有了,弄湿了地上一大片尘土。我想挽救一下结局看来也是不可能了,只能躺进被子里,蒙起头假装睡觉。不一会脚步声响起,那个医生走了进来,敲了三下帐篷上的铁柱。我睁着眼睛躲在被子里,仔细地听着外边世界的动静。
“别装睡了,刚才我都看见你了。”医生又敲了三下帐篷的铁柱子说道。
我慢慢的揭下面前的被子,盯着医生。医生穿着一身工作服,带着白色的帽子和口罩。
“还发烧吗?”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冰冷的。“不烧了,应该”我说。
“这有温度计,你量一下温度。”
我将温度计夹在里嘎子窝里,惊恐的看着医生。“这个……”,我指了指快要流完的点滴。
“哦,没事,反正都是你家的钱,浪费就浪费了。”医生若无其事的说。
一听到是我家自己拿钱,我忽然有种锥心的疼痛。一瓶点滴要好几十块钱,而这些钱都是妈妈一个人辛辛苦苦从田地里种出来的啊,后悔和懊恼充斥着我的内心,我也责怪着政府为什么在非典期间药品不能够免费呢。
医生没有理会我那么多,拿出了我的温度计。
“38度,烧还没退,还得打点滴,你等着一会我来给你打点滴。”
医生出去了,我走出了帐篷,看见王一民还在那片空地上。
“王一民,我饿了,你有吃的没?”我呻吟着跟王一民说。我此时的肚子确实干瘪的就像枯萎的苹果一样。
王一民没有说话就跑着走了,我知道他肯定会给我拿吃的的。我回到帐篷时医生已经回来了。医生一边扎着针我一边同他聊着,问他知不知道我妈妈的情况。从医生口中我知道,在早上妈妈知道我发烧的时候就马上跑去村委会那里打我的小报告了。后来我被救护车就拉到了这里,妈妈也在家里被隔离了。
过了很长时间,当点滴快打完的时候,王一民才回来,带着一个铝制的保温饭盒。他把饭盒给了医生,让医生带到了我的帐篷里,然后他就坐在那片空地上看着我。打开饭盒里面的竟是饺子,还有一个大杯子装的羊汤。“呼”我惊呼,然后看了一眼王一民,此刻他正看着我傻傻的笑。
王一民一直坐在我帐篷对面的空地上很晚才走。他在空地上点了一堆的火,坐在火堆旁,有一句没一句的陪我聊着天。火光在空地上跳动着,映照得我的帐篷前一片火红的明亮。
此后我被隔离的十多天了,除王一民外我再没看到其他什么人。大家都在被隔离的时候,有谁能够自由活动来看我呢。我真的很想妈妈,也很想赵晓倩,还想念黄佳敏那姐姐般的拥抱。可是不可以啊,我们都在被隔离着,只能忍受着这种被分离的痛苦。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在这段被隔离的时间里,我认识了很多新的东西,也增加了很多有意义的回忆。比如陈奕迅的那首《十年》,周杰伦的那首《东风破》都是在那个时候听的,也是那时候记住的。当然我能接触这些东西也得感谢王一民送给我的礼物——一台小型录音机和几盒磁带。
那些是在我被隔离的第三天送的。那天王一民中午给我送完饭就消失了,一个下午都没出现。到我傍晚饿的不行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他隐藏到了什么地方。晚上是他妈妈给我送的饭。在我被隔离的那段时间里,因为我妈妈也是处于被隔离的状态,我只能寄居于王一民家。这一寄居就是10几天,每天都是王家的人来给我送饭,而且每顿饭里不是有肉就是有蛋,每天都被人照顾着宠着让我都不想回家了。
那天王一民直到很晚的时候才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我问他去那里了,他说去里县城。然后他把那个袋子放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告我说是在县城给我买的礼物。那时我14岁,这14年来除我爸妈外还没一次收到过别人给我的礼物。
“是真的吗?是给我的吗?”我移动身子到那里,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张狂的笑——很可恶的那种笑。
王一民正在那片空地上生火。我翻开了袋子,看到一个包装盒还有几盘磁带。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台小型录音机。
“我……怕你无聊,问我妈,我妈说让我给你买一个录音机,说如果你不听歌的话还可以听英语。”王一民结结巴巴的说。
“哦哦,我拿着录音机晃悠着,你妈可想得真周到。”虽然我知道这里面也有王一民的功劳,但我不想夸他,内心中有一种倔强不想夸他。
“你喜欢哪首歌?我放给你听。”安插好电源后我问王一民。
“东风破,周杰伦的东风破。我在电视上听过好几遍,很好听。”王一民说。
“呃”我一阵错愕竟想不到王一民也会喜欢听歌,而且是周杰伦的东风破。于是我把磁带翻到了《东风破》的那一面,音乐响起,东风破开始播放,呜咽的二胡声像丝绸般柔软。
“ 一盏离愁 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后 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 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 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 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后 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 时间怎么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 我却错过 …………”
王一民无心的拨弄着火,沉醉在周杰伦清新又苦涩的音乐中。星光安静的照在大地上,温热的风吹着麦子沙沙的响,树林里不时传来鸟儿飞腾的声音。多年后当我再次听到周杰伦的东风破时我依然记得那时的情景。那天晚上王一民一直待到很晚很晚才回去。我问他一个人这么晚回去是否害怕,他说已经习惯了。我也惭愧,我只有在那时才想起要关心一下他。
后来的好多个夜晚我都是听着那个录音机睡着的,不再担心夜晚会睡着睡着就死掉的事情。王一民每天都会来,有时候还会带些羊肉来生火烤着吃,有时候则带一只可爱的小羊羔像小猫小狗一样抱着怀里当宠物。我们就在那段被隔离的日子了,度过了许多寂寞而又美好的夜晚。
我被释放是我隔离10多天后的事情。我的病也在被隔离3天后就好了,可是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把我多扣留了7、8天。我回去时是傍晚的时候了,妈妈和王一民的爸爸来接的我。我已经有10几天没见妈妈,由于被隔离我也探听不到一点妈妈的消息,焦急却又无可奈何。有时候我会很自私的希望妈妈也生病发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这个隔离区见面了,可是强烈的内疚又让我不敢这么想。现在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了妈妈了,妈妈瘦了很多,眼窝也更深了。妈妈看见我后就捧着我的脸端详,然后叹了口气特不人道的说了一句“居然比以前还胖了”。王一民的爸爸听到后,在一旁乐了很长时间。王一民的爸爸是开着三轮车来的,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弄了上去,除了那个录音机。妈妈上了车,我告诉妈妈说我想跟王一民一块走着回去,想看看这傍晚时的景色。经过这10几天我那时竟然对王一民产生了一丝好感。妈妈嘿嘿的笑着,然后把王一民从车上赶了下来。
车子走远了,落下了我跟王一民。夕阳的黄色余辉贯穿了回家的那条狭长小道,乌鸦在路旁的柳树上哇哇的叫着。我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装的是我让王一民给我事先买好的干电池。《东风破》的旋律就在那条林间小道上响了起来。对于身边的王一民我的心中又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妙,就像冬天会下雪春天会开花一般。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才有的呢?也许就是我第一次听东风破的那个星夜吧。那天他坐在林间空地的火堆旁,星光洒满大地,温和的风吹着麦子沙沙的响,树林里不时传来鸟儿飞腾的声音。那天他沉醉在里这首《东风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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