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不幸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咀嚼着冰冷的孤寂,切实感到一种古怪的性格使我陷入永无止尽的寒冬——不能忍受寂寞却偏偏在寂寞的日子里腐烂,即便最热闹的节日也过得和最平常的日子一样简单。
长久以来,我努力寻觅一段牢固的感情,并不浪漫也没有太多波折,相处久了还会对彼此产生厌倦,然而一旦分离却又无法忍受,往往依赖多过爱恋,烦恼多过快乐。只有在某个突然而来的瞬间,幸福的影子从眼前飞掠而过,像幻觉一样难辨真假;抑或随着岁月的流逝,在满心的欲念逐渐消沉下去之后,独自一人坐在公园路边的长椅上,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思绪如涓涓细流,静静流淌在刻满回忆的青石上,从中体味幸福的味道——略带苦涩却韵味深长。我相信这会是大多数人的结局。尽管曾经多么热烈地渴求一份浪漫的爱情,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一个完美的伴侣以如何惊艳的方式出现在波澜不惊的生命长河中,掀起一场如何惊心动魄的刻骨铭心之恋,最终莫不是在喧嚣冷硬的世界中醒悟——梦幻再美依然是泡影,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纵然如此,爱情的魅力从未因此变得晦暗。即便一个最平凡的人生,也必然有那么一道光划过青葱的岁月,尽管像流星一样一闪而逝,却留下永恒的热量,在凄冷的夜里温暖孤寂的灵魂。对我而言,我将永远记得一个女孩,从遇见她的那一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将像镌刻在记忆里的一道最亮丽的风景,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去色彩。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安静坐在一张桌子前,一头秀发柔顺披在肩背,顾盼之间,笑靥如花,淡雅的脸庞不施粉黛,虽谈不上特别出众,但她明亮如水的大眼睛和挺翘的鼻梁,以及优雅大方的言谈举止,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动人气质,就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击中我的灵魂。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我确定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瞬间,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经意间的一次回首,在人群中和一个素未谋面的路人眼眸相对,内心蓦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悸动,尽管此后未再相遇,却保留下一个极其深刻的美好印象。而我有幸和她相识,还曾近距离和她单独坐在一起,倾听她的笑语,嗅闻她的气息,就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所见的一切事物,哪怕是最平淡无奇的,也因为她在我身边而显得绚丽多彩。我珍惜每一个瞬间,以至于等到分别时,我失落的心情就像要窒息一样。很多个夜晚,我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构想未来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情景,如何共筑爱巢分享喜悦,如何相互扶持共渡难关,甚至于如何制定家规教育孩子——回想过去所有给我留下好感的女孩,从未有人激起我如此冲动而美好的想象。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炽热的思念,奔腾的血液像一团火焰,轻易摧毁我冷静的理智,点燃我沉抑许久的激情,使我越来越渴望能更接近她直至完全拥有。然而命运总爱和人们的意愿作对,感情尤其如此,往往让我们遇见一生中最心仪的人最终却无法走在一起,只能在记忆里重温昔日的欢乐时光。这样的结局固然加深我性格的忧郁,但同时也温暖我的情怀,浸润我的灵魂,尤其在一切都成为回忆很久之后,时光的威力非但没有将她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逐渐抹除,反而使之更加根深蒂固起来。无数次,我想起初次和她见面的那个晚上,想起和她眼眸相对的那一瞬间,内心仍然激动不已,仿佛时光从未流逝,我们仍然并肩坐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她穿着红色的毛衣,柔顺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舞,温柔似水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灼灼发亮,照进我的灵魂深处,永恒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因此,尽管我是个不幸的人,但我曾经品尝过幸福,现在仍然身处幸福之中,并深切感受到生命中最恒久的一种力量,它为千篇一律的枯燥生活增添了一抹最动人的光彩,也使我无论置身多么糟糕的境遇都不会陷入绝望,始终对生活保持一份柔软而炽热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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