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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决斗
泉州府,位于帝国的东南沿海,在数百年前,这里已是帝国最大的通商口岸之一,其一城之繁荣喧哗足以与异邦小国的都城相媲美,无数的人曾经来到这里,追逐财富,梦想,女人以及所有他们认为可以用自己一生去交换的东西,但如今,来自西夷的舰队横列在离泉州不足三十里的近海,一如傲慢的帝王,尽情地炫耀着武力;自东瀛跨海而来的僧侣,浪人肆无忌惮地横行在街巷之中,尽做着令人愤怒的肮脏勾当;还有来自西域的舞女,天竺的修业僧,波斯的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轻蔑讥讽的笑意,曾经的帝国,对于他们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就如神话中的极乐净土,那是一个充满着蜂蜜与牛奶的世界,那是一个堆砌着黄金与白银的国度,在那里,你可以享尽人世间最奢华的盛宴,在那里,你可以得到世上最娇媚的女人,在那里,你可以览尽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这样的国度无疑便是现世的天堂,然而,当所有的繁华如幻梦般落尽,千万人疯狂地追逐之后,才发现,现在的帝国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到处充斥地垂垂老矣的颓败与灰暗,朽腐之气正一点一滴地耗尽帝国仅余的生命力,外来的人看着这样的帝国更是极尽嘲弄与蔑视,但嘲笑之后,那一股无可宣泄的失落与愤懑又让他们生出欲哭无泪的痛楚。
“快去看啊,要比武了,要比武了,就在宣化门外的广场上,大家快去看啊!”不知是谁在大街上大喊了一声,所有的人在一刹那的茫然之后继而兴奋地向那人口中的宣化门跑去,比武,这个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在这么一宣扬之后,却总能勾起人们勃勃的兴致,这就像一个嗜瘾五石散的人,即便天天在用,但每次用时,还是会感到不可压抑的亢奋。每个人都向着宣化门飞跑,唯恐落于人后,占不到好的看位,但即便如此,那不大的广场上,还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远远地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怕是不下百人,更有活泛的看客早早开了盘口,等着比武之后可以捞上一笔。
这次比武的是一名日本浪人和帝国的剑客,当然,对于局外人来说,永远只是两个武士之间的拔刀相向,更不会明白剑客与武者之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分别。
帝国的剑客很年轻,只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又高又瘦,整个神情充满着倔强的意味,。剑客名作林宇扬,是青城剑派的弟子,他的剑狭长锋利,正是青城派“诡剑”一脉的嫡传,与他对战的是来自瀛洲九州岛的浪人大原次郎,虽不是什么名门高第,但却是欺男霸女的一把好手,自然这决斗的缘由也就呼之欲出。
穿着青袍的老者走进广场,看了一眼对决的双方,大声道:“此番比武,两位当以切磋学习为要,莫要争勇斗狠,枉杀人命,然自古刀剑无眼,生死之事,自有天定,败方不得有任何报复行为。”
已届不惑之龄的大原次郎闻言,心中冷笑,嘴上亦是冷哼了一声,对面的林宇扬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想来这等场面话早已是司空见惯,无外乎是一个老人的唠唠絮语。
“那么,决斗正式开始。”老者见双方如此,暗暗摇头,也不在多言,立于一旁,权作裁判。
林宇扬力贯长剑,身体也随之舞转起来,长剑若劈若刺,角度诡异莫测,对着大原次郎,迅速构成了剑势。大原次郎嘴唇紧闭,神色凝重,在剑雨中犹若风雨中的海上孤舟,极尽腾挪闪躲之能事,身体或仰,或俯,或侧,或立,小心翼翼地闪避着林宇扬诡异的剑招,右手始终搭着腰间倭刀,却并不急着劈出。拔刀术,正是大原次郎的刀术绝学,力若雷霆,快如电闪,往往一招便能定生死胜负,所以大原次郎就像一头觅食的狼,等猎物蹦跶够了,体力耗光了,便一下子咬死猎物。然青城一脉的剑法又岂是大原次郎的拔刀术所能比拟,一旦施展开来,仿若大浪滔天,一剑快似一剑,剑意绵密,又暗藏后招,一如泰山压顶,渐渐逼得大原次郎喘不过气来,大原次郎几次想拔刀,但想到剑招之后的未知攻击,遂又把拔刀的冲动生生忍住。须臾,林宇扬剑势一变,显得诡异阴冷,手中的剑就如毒蛇一般从难以想象的角度攻击大原次郎的全身上下,只要一经击实,便是流血重伤的危险,转瞬,大原次郎低喝一声,拔刀,腰间的刀急速地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对林宇扬直劈而下,带着不可遏止的森森杀意。林宇扬冷笑,以“白驹过隙”的身法侧过身体,往前急冲之下,大原次郎的刀已深深地扎进了林宇扬的左臂中,但大原次郎的脸上毫无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惊惧与不信,因为林宇扬的剑已刺入了大原次郎的心脏,这一剑,足以致命。伴随着一声倒地的砰响,围观的人群也轰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你看,还是我们帝国的剑客了得吧”,“滚他妈的瀛洲浪人,我看都是怂包”,“到底是青城派,名门正派,果然不同凡响”……伴随着众人的欢呼呐喊,林宇扬以剑拄地,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方才的一刀,不仅伤了林宇扬的左臂,其中蕴含的刀气更伤了林宇扬的内腑。
“我宣布,此次决斗由青城派林宇扬获胜,小哥,你还好吧?”作为仲裁的老者不失时机地宣布了决斗结果,并上前来询问林宇扬的伤势。
“没事,修养一阵就好,多谢前辈关心。”林宇的脸色苍白,却带着不可亲近的固执,不由令人望而却步。须臾,林宇扬提着他那把已吹落了血的剑,缓缓离开,脚步沉凝。
青衫老者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看着地上渐渐冰冷的大原次郎,心下叹息,想是那大原次郎独来独往惯了,这次决斗,竟没有一个瀛洲倭人在旁观看。老者走上前去,提起睁大着眼睛犹有不甘的尸体向着城北的乱葬岗走去。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三三两两地各自离开,心里期待的却是以后的决斗,也不管这决斗的人是谁,胜利的人谁,只要每天有那么一点刀剑绽开的血花,整个人便觉得有盼头了。
离着宣化门远了,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楼阁,匾额上书着“凤翔客栈”四个龙飞大字,这里正是泉州府与“如归客栈”,“四海客栈”齐名的三大名栈之一。凤翔客栈的三楼上颇有几间精致的雅间,隔着帘幕,不仅可以观赏街上的车马喧哗的过客,也可清清楚楚地看到宣化门下的所有景物,自然刚刚的决斗一丝不差地落在了看客眼中。看客共有两位,韶华正茂的少女和儒雅俊秀的书生,少女纤秀皓白的手将卷帘慢慢放下,不由叹息:“帝国孱弱,若是能多些这样的热血之士,我万里神州又岂容他人践踏。”
“紫如你这话可有失偏颇,若只凭匹夫之勇,只知刀剑之利,便是千人万人又怎样,面对着西夷的洋枪大炮,你认为我们还有几层胜算?”眉目清秀的年轻参将赵宸宣接口反驳,语意中却没有丝毫的兴奋之意。
“宸宣你这话不是也偏了吗,如果这个国家没有热血忠义之士,没有精忠报国之兵,那即便拥有能与西夷相抗衡的武器又如何,还不是国之不国,贪庸无耻之辈肆虐横行,这样的国家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老人,只知苟延残喘,偷得残生,其实骨子里早已经烂透了。”帝国益阳郡主姬野紫如词锋犀利,切中时弊,如今的帝国积弊已久,内忧外患,这所缺的便是能舍身报国的忠贞之人。
“感叹无益,你我前来泉州不就是为了购买西夷枪炮,招揽报国义士吗?”赵宸宣浅笑,明晃晃的笑意漾在脸上,便是整个房间也似明澈了几分。
“不错,我们还在,家国又岂容外族践踏?”姬野紫如散发出逼人的气魄,双眸明亮地就如黑夜里中闪耀的星星,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个被称为“帝国武勋”的姬野家族。数百年的荣耀与使命投射在这个少女身上,积淀而成的是无所畏惧的自信与勇气,这便是益阳郡主—姬野紫如。
长街上响亮的吆喝声又起起落落地回荡着,不过这声音让人听了总觉得藏了一丝颓败的意味,姬野紫如和赵宸宣听着,心里亦泛起空落寂寥之感,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败落的世家大族,怎么掩盖也掩盖不了腐朽的霉味。
而就在这差不多的时辰,一个抱着剑的年轻人经由西城门进入了泉州府。年轻人穿着白缎面的真丝袍子,步履很优雅,淡定,每一步的距离不差分毫,整个人说不上俊美,但透着一股英气,许是赶了很久的路,脸上带着些沧桑的意味,这让年轻人流露出别样的魅力,再加上年轻人自幼习剑的缘故,无形中便散发着一股剑气,让人陡生寒意,这却是年轻人剑道大成的标志,他便是被帝国草莽绿林奉作“天剑”的西门雪。
这一日,正是帝国天启四年的三月十四,而在这一年的三月十五便发生了震惊朝野的“烽烟传讯”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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